義大利電影「新天堂樂園」,*通俗劇裡的人物傳記故事。故事時空背景設定在1950年代的義大利西西里島,電視尚未普及到庶民生活時空,電影在那時是人民生活的少數娛樂,通篇故事就以對電影極有興趣的男孩沙瓦托(小名多多)為主,電影放映師艾費多為輔,發展如人物傳記一般的劇情。電影敘事採倒敘手法;整部電影偏重劇情發展,承先啟後的劇情內容,如經典長篇小說一般說服人心。在電影攝影方面呈現也相當具有深度,每個分鏡畫面都帶有些藝術,一些故事,一些心思。而這一些心思,更又貫穿了新天堂樂園全篇電影的劇情角落。世代更迭,人情世故。

 

新天堂樂園,我最想討論的元素是劇本。劇情的主線是主角沙瓦托的成長時間軸,從小學時期好愛看電影的多多,到中年事業有成的沙瓦托;而輔助劇情主線的配角,放映師艾費多則是橫貫了劇情的關鍵元素。講故事的次序方面,導演朱賽貝(Giuseppe Tornatore)採用了倒敘手法,巧妙地連結了年輕沙瓦托和到事業有成後的中年沙瓦托,當完兵的二十幾歲再到中年的五十幾歲,在電影裡是毋須交代的片段。中年沙瓦托回到西西里島上成長的小鎮上所有的回憶,都直接被包夾在電影一開始母親一通電話後所勾起的所有少年記憶中,而這些陳年往事,也就是新天堂樂園這間電影院興衰的背景。

 

小學時期的沙瓦托,因為熱愛電影,常溜去鎮上唯一的戲院看電影。故事的背景時代,義大利西西里島上還沒有電視,電影院在那時是鎮上居民聚集看戲的地方。片中導演對於這樣的時空背景多有描述,分鏡上常以戲院裡的全景,囊括觀眾的期待、混亂、眼神等諸多因素,很是真實很是生動得描述40、50年代的平常生活;導演在影像表達上很讓我感到佩服的特點是「群眾」。片中常出現的戲院場景,往往都是駢肩雜沓的擁擠,社會地位參差不齊的觀眾;而戲院又常鬧轟轟的,看起來多沒秩序;有趣的是,廳院裡燈光一暗去,觀眾也就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看銀幕的光光亮亮,這就像是前一分鐘鬧著要玩具的小孩兒,後一分鐘看到另一個超厲害的機器玩具後專心安靜地盯著一般的感覺。這些戲院裡群眾的分鏡,有「大」也有「小」,所謂的「大」說的是全院的觀眾或某個區塊的觀眾;「小」指的是單一位不知道哪來的觀眾,小群眾的小故事在片中不少,如某位老伯因為太入戲看很多次,某電影的台詞順序幾乎精熟;又某位老爹看得太投入被嚇死在座位上爾爾(導演幽默地用一束花放在座位間的分鏡表示這位老爹掛了),這些都是在戲院裡發生的小故事,也是導演在全片裡暗中堆疊的戲院日常。

 

多多常都是群眾裡的其中之一,他對於獅頭像後方的放映室又有無比的好奇心,這好奇心驅動了多多與放映師艾費多之間的感情連結。放映機起火意外,年幼的多多隻身救出了艾費多,戲院燒了。雖然艾費多灼傷又失明,但也因為這場意外沙瓦托和艾費多更是建立了如父如子的親密感情。起火意外後,鎮上一位中了獎券的大叔,出資重建了戲院,「天堂戲院」於焉誕生,沙瓦托的電影人生也就從天堂戲院的放映室正式開始。戲院的電影在青年沙瓦托的控制下,維持供給鎮上娛樂,而沙瓦托的真實人生也開始隨著戲院的興盛精采了起來。初識藍眼睛的艾蓮娜,以羅密歐式的窗下等待,萌芽人生第一場愛情,後來當了兵,退伍後又繼續播電影,但艾蓮娜卻因為各種因素離開了小鎮,沙瓦托的初戀就不明裡外地沒有結果。在愛情失敗的傷心難過中,艾費多的內心建議,讓沙瓦托決定向外發展,故事也就接上一開始的中年沙瓦托和母親的那一通電話,完整劇情銜接。

 

片中一些劇情看起來瑣碎的事情,如戲院的群眾、封閉年代不可以被播出的吻戲膠捲片段、沙瓦托的初戀錄影等,看似流水帳,卻是電影劇情後期對觀眾情感的大漩渦。之所以說「瑣碎」,是因為我在觀影時,並不會斬釘截鐵地意識到某些片段是導演埋下的種子,只會覺得那就是一些生活上的不太起眼的事情。如此的劇情呈現,在觀影後的咀嚼,我多多少少才意會到我們日常生活似乎也是如此,瑣碎的事務繁多,但某些事情長時間堆砌起來之後卻成了生活情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親情」、「對成長環境的印象」等這些無法以數據量化的那意識深層裡的情感,待到了它或它們忽然消失的剎那,我們才會驚覺到那份曾經擁有的美好,已悄然消逝在我們所習慣的周遭時空。

 

故事中那一位重了獎券投資天堂戲院的老爹,在送行艾費多的路上,和沙瓦托說:「電視、錄影帶的興起,讓電影成了回憶」,這句話道盡了時代和科技演變。天堂戲院因承受不住家庭影視娛樂的浪潮,最終面臨收店、被政府徵收並且被移除的命運。天堂戲院裡的過去,那些群眾,那些膠捲,那些座位,終究成了沙塵中的遺骸,鎮上居民淚水中的回憶。

 

「新天堂樂園」是1988年的電影,而現在2016年我看這齣劇,觀影後的情緒衝擊並沒有因為它過了28年,或在如今數不盡的數位娛樂電影中而式微,我反而因為看這部片,讓我對電影有了再一次的思考。片中有許多鏡頭具有深度意涵,還有令人反思的台詞和劇情,大多數現今的數位電影反倒未必可以表現得比「新天堂樂園」傑出。當今現實世界的流變也類似「新天堂樂園」中某些的寓意,當時是電視和錄影帶,現在是網路和串流影音,情況的本質上或多或少雷同。但我想唯一不太會變化的是人愛看戲的天性,只是看戲的媒介和次數年年月月地在改變。改變進行的同時,我們可能會選擇性的遺忘或忽視某些媒介曾帶給人們的回饋,因為瑣事發生的當下,一切情況理所當然,麻木了群眾中的你我。這一般的麻木,或許時時刻刻上演在你我的周遭。

 

 

**附註**

「通俗劇」是我最近在「十年一覺電影夢」這本書裡所看到的名詞,借在此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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